心灵捕手

作者：孟祥寒

心灵捕手，相信这是一部学心理咨询的人都会看的影片！

作为心理咨询师，电影中有太多值得我们体会和深挖的内容了。

我们从心理咨询的角度，来解读一下，作为来访者的Will和咨询师的Sean，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对我们的咨询实践，有什么启发！

我们先看影片中Will的特点：

有才

真正的高智商，智商达到到连一生都在研究数学问题的教授无法企及的高度。

攻击性很强

从他平时的做事，经常打架斗殴的事情上看，Will的肢体上的暴力倾向是非常明显的，加之高智商，语言的暴力也非常明显，只是更多的是用智商去碾压周围的人，包括哈佛大学的学生，心理咨询师等。有仇必报，电影开始时，Will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殴打了幼儿园时期，欺负过Will的人。

同伴关系很好

Will的三个小伙伴是他真正的朋友，真正接纳Will的人。正是因为有这些朋友，才使得Will有一种家庭的感受，即使自己的才华在这样的环境中格格不入。Will身上有很重的分离焦虑，而使得Will在没有其他变故的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朋友们远去。无需多言，你关心我，我能感受到，这就是最亲近的人。为数不多的亲密关系，Will是不愿破坏的。

大家看到Will的感受是：真厉害！有趣的灵魂！可是自己却浪费着那天赐的才华！如果我有，那该多好！Will应该去做数学大师！应该去为国效力！不应该窝在一个地方做谁都可以做的工人！你应该……可是你却在浪费自己的生命。太可惜了！我得每天见到你，看你是不是变化了.

当我觉察到，我们有了太多应该，太多可惜，太多对他欲罢不能，太多不得不关心他的感受时！我发现这是我们的反移情。

电影中，貌似每个人都对Will欲罢不能，所有人都欣赏他的才华，所有人都将过多的关注投注于他，这样看来，Will给别人的感受：快来看看我，我很厉害，可是我就是不愿意使用我的才华，我就浪费他！可惜吧！懊恼吧！我就是拥有你想拥有而拥有不了的东西！打我呀！？

对，就是这种让别人抓狂的感受，Will要让他身边所有的人，都有一种后悔抓不住的感受。

而这种感受，恰恰是小时候的Will感受到的，想要得到却得不到的感受。这个是典型的，克莱因所谓的“嫉羡”。

嫉羡的本质是，我想要破坏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占有了某种我渴求的东西！嫉羡与嫉妒不同，嫉妒是三个人的关系，女人因为一个男人爱了其他女人，不爱自己而嫉妒；而嫉羡是两个人的，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太有魅力又单身，就是不爱这个女人！这就是嫉羡。

嫉羡最早说的是婴儿羡慕自己的母亲有乳房可以给自己吃奶，婴儿渴求想吃就吃！而自己又无法控制母亲的乳房！没办法控制怎么办呢？就像破坏它！现实中孩子也会撕咬母亲的乳房，就是这个原因！这种复杂的情感，就是嫉羡。

对于will来说，这个渴求的东西就是爱和亲密关系。我们会发现，当他面对一段即将到来的亲密关系时，比如心理咨询关系、恋爱关系，他都会本能的去破坏这段关系！因为他早年的时候经历了太多次虐待、搬家，他想要的那种亲密和爱，都得不到，这让他懊悔不已，他无法用语言描述那种悲伤的，那种无法得到的感觉，只有用让别人感到同样感觉的方式，来让别人理解自己的幽怨、孤独和渴望。

人们都有一种将错误归结于自己身上的错误，比如看自己父母吵架的孩子，都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才导致了父母的争吵。这是一种原始的自恋受损。虽然Will会让别人有这种抓不住、管不住的感觉，他只不过像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他需要拥抱，但是又不敢拥抱！他害怕那种关系再次结束，因此就主动断掉，可是断掉又会自责，那种自责是埋藏的很深的。

原始的自恋受损，让他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那些蹲监狱的日子，那些打架斗殴，这些关系的失败，都是自己的错！他怨恨别人，怨恨的是，你为什么不紧紧抱着我？为什么我一推你就走掉了！可他更怨恨自己。但是当Sean和Will建立了非常深的关系之后，重复的“那不是你的错”，和紧紧的拥抱！就是一种最大的拯救。

我们再看咨询师Sean的特点：

Sean很有包容性。但是又有自己的雷区，总之是很真实的善良。他打破了很多人对心理咨询师的理解，比如咨询师不能对来访者有肢体接触，咨询师说脏话，咨询师不把来访者带出咨询室，咨询师不跟人吵架等等。

可是我们会发现，再激烈的争吵，都是有温度的，都是对来访者不离不弃的，没有潜在的攻击，没有冷漠和剥削，他尊重来访者作为一个完整的人！他真实，厚重，又不拿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Will。真是个称职的心理咨询师，这种咨询师不在于知识的丰富，技术的高超，恰恰在于一个真实的人的呈现，这是作为心理咨询师最重要的特征。

Sean脱离智力的角逐，脱离控制与反控制的怪圈，他允许Will自然呈现。他从不用成熟的道德观去评价Will或建议Will。Sean作为一面镜子，让Will在安全的环境下，发现自己的全貌，而不至于感到羞耻！

Sean是无我的。他并不自恋，即使是自己未被处理的情节，也是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他不担忧自己的成就或者自恋是否得到了满足，他怀念的是他者。他选择做心理咨询师是自己选择的结果，而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因此，他愿意承受住别人对自己的攻击和诋毁，但是他依旧尊重每个人作为独立个体的存在。

敢于突破。Sean是敢于突破咨询设置的，咨询设置很多时候就是一种规则，看似是不能打破的。就像来访者的很多行为和心理模式，也像是一种“设置”，不能打破，比如对于will来说，就是因为自己从小被虐待，因此，Will认为不可能有真的爱自己的人，不可能有真实的亲密关系。而咨询师的突破，恰恰是告诉了Will，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事情不一定如此的。因此，Sean的行为，就告诉了Will，模式是可变的。这就为Will那强迫式重复的不安全型依恋关系，松动了一下！有了松动，就可以被证明并不正确。Will的非合理信念，也会有所松动了。也就有了治愈的可能。

不用“成熟”的价值观，强加于来访者

电影中出现的第一个咨询师和第二个咨询师，除了承受不了Will的攻击之外，还有就是他们总想通过单方面的传授和影响，迫使Will进行改变，但激起的却是Will更强的阻抗！很多时候咨询师会用他们所谓的成熟的价值观，去评判和教育来访者！这不是心理咨询，这是心理教育！他们的关系也不再是咨访关系，而是师生关系或者医患关系。

科胡特发现分析师常常不经思考地使用“成熟道德”，而这对治疗师与病人的关系是具有破坏性的。如果治疗师假设病人会自动地理解并接受治疗师本人的“成熟道德”，并且一旦病人的行为没有与治疗师的期待相符合，就要求病人给予解释，那么病人往往会感到完全不被理解、不被关心。这样的态度也会迫使病人永远离开治疗室，致使治疗师深信这个病人是“无法治疗的”，因为治疗师确实没有做任何事情来促使病人离开。

这点就说明，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高超的技术、成熟的道德观、位高权重，对于像will这样的来访者，都不是所必需的。而起心动念的一刻，是控制、自恋、贬损，还是尊重、关爱、接纳，才是决定性的，技术和知识，只是包裹于外的杂质。

Sean不是一个完美的心理咨询师，但他是一个完整真实的人，他敢于愤怒，有自己的缺陷，又拥有温度，不讨好，不自恋。作为心理咨询师，我们并非向外走的越远越合格，恰恰相反，敢于面对真实的自己，才是永恒的心法。

接下来，电影中都运用了哪些心理咨询技术呢？

（一）保密原则

前几次的咨询，首先是要建立稳固的治疗联盟。在第一次咨询中，will进入咨询室的时候，Sean请两个人都出去。因为，除非是团体心理咨询和家庭治疗，一般的心理咨询是一对一完成的。这种一对一的咨询，有助于保密原则的体现。

（二）倾听

刚进入咨询室的时候，两个人开始寒暄。之后，Sean询问了will关于家庭住址的问题，但是will并没有按照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而是对sean屋子里的书比较感兴趣，Sean也顺势问了下去，这时的问题主要分为两类：开放式提问和封闭式提问，这是倾听的技巧。比如你喜欢读书？你读过这些书吗？这种可以用是否回答的，就属于封闭式提问。有的问题是：你对这些书作何感想？就是属于开放式提问了。

（三）尊重

当will咄咄逼人的面对sean提出的问题时，sean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对will非常和蔼的回应，比如，will说：你们这群人真是TMD奇怪，看这些没用的书。而sean回应说：什么样的书会是有用的呢？这种包容性和尊重就是比昂所谓的阿尔法功能：

来访者扔来语言的“垃圾”

而咨询师却将这些“垃圾”加工后还以温和的态度和语气。

（四）真诚

第二次咨询的一开始，sean并没有回避上次咨询结束时的冲突，而是主动坦诚的跟will去讨论这件事情，这种真诚也是心理咨询的技术中，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这种真诚的前提，首先咨询师要足够勇敢。

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各种情绪而不选择回避，比如愤怒、焦虑、恐惧、羞耻等情绪。

当咨询师不加避讳的讨论这种浓烈的情感时，也就是在向来访者展示，这些并不可怕，是可以去谈论的。

（五）内容表达

内容表达是影响性技术之一，意思是指咨询师传递信息、提出建议、提供忠告，给予保证、进行褒贬和反馈等。Sean对于will的挑衅行为给予了自己的解释，也是那段最著名的台词：

“你只是个孩子，你根本不晓得你在说什麽。所以问你艺术,你可能会提出艺术书籍中的粗浅论调，有关米开朗基罗,你知道很多，他的满腔政治热情，与教皇相交莫逆，耽于性爱，你对他很清楚吧？但你连西斯汀教堂的气味也不知道吧？你没试过站在那儿，昂首眺望天花板上的名画吧？肯定未见过吧？......”

当然，影响性技术一般用于治疗联盟已经建立起来的咨询中后期，不过也不是必然的，很多时候在建立咨询关系之初，内容表达可以表现出咨询师的真诚和学识，以更好的建立咨访关系。

（六）沉默现象的处理

我们会看到第三次心理咨询中，是整场的沉默！

虽然是沉默，依然是有丰富的信息在传递的。

比如咨询中权力的争夺，情绪的酝酿，表达允许和尊重等。

电影中的沉默，是从第二次的咨询结束后，咨询师把话语权交给了will，但是will却拒绝谈话。Sean并没有逼迫will去表达，相反，Sean允许沉默的发生，就如同想要让一个人脱掉外套的方式，并不是狂风暴雨，这样只会让对方把自己裹得更紧，脱掉外套最好的方式就是温暖阳光的照射。因此，Sean营造一种尊重和允许的场景，will愿意说就说，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着will。

（七）面质

第四次咨询的开始，开始沉默，但是最终，will还是先开了口。后来，当will说他觉得这个姑娘非常完美，他不想破坏这个关系。而sean却质问道：或许是你不想破坏自己的完美吧？你这是个非常好的哲学，这样你可以一辈子不认识任何人。

再比如第六次咨询里，Sean质问为什么will选择打扫卫生和做工人的工作？如果是因为所有的工作都是值得尊重，都是有荣誉感的，为什么选择在大学里做？为什么晚上偷偷摸摸的在黑板上算题？这并没有什么荣誉感。

之后，Sean又问will想做什么？will并没有回答，Sean接着说，你对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为何对这么个小问题答不出来？

这种咨询技术称之为面质。主要是指咨询者指出来访者身上存在的矛盾，促进求助者的探索，最终实现统一。面质技术要以事实根据为前提，不能把面质作为情绪发泄的方式来攻击来访者，当然，面质技术在使用的时候，尽量是以良好的咨访关系为前提。

（八）自我暴露

自我暴露的咨询技巧，有两种形式，第一种是向来访者表明自己在治疗会谈时，对来访者言行问题的体验，另一种则是告诉对方自己过去的一些有关情绪体验和经历。在电影中，主要是第二种自我暴露形式。

比如在第四次咨询中，Sean开始介绍自己的妻子，主要介绍了自己妻子的一些小缺点！比如一紧张就放屁！甚至有一次自家狗在睡觉的时候，被妻子的屁给吵醒了！这使得两个人哄堂大笑！

再比如五次咨询中，Sean声情并茂的描述了一场精彩的棒球比赛，但是却因为自己喜欢的姑娘，而错过了精彩的比赛！

自我暴露既缓和了关系，又通过自我暴露形成一种示范，帮助will暴露自己。而且，自我暴露还可以帮助will从不同的视角进行思考。比如，虽然sean的妻子去世两年了，但是Sean能记住的事情，竟然是放屁这些不完美的小特质，也提醒了will，他认识的这个女朋友也不是完美的，不完美也是没关系的。另外，也提醒了will，不管周围人怎么看！遇到自己爱的人，就勇敢去追逐！这给了will一种不同角度思考问题的可能。

（九）澄清（具体化）技术

澄清是引领来访者把模糊不清的讯息，或不甚清楚的陈述，作更详细的解说，使比较模糊的讯息转化为清楚、具体、明确的讯息。

在第六次咨询中，will说了非常多关于美国政治的见解。可是Sean问will：你有灵魂伴侣吗？will说，有，有一些。Sean追问下去，都有谁？will说，有很多。Sean继续追问，把他们说出来。

这个过程就是典型的澄清（具体化）技术，这个技术一方面可以增进sean对will的了解，另一方面也是协助will做自我探索，从而对自己想要表达的问题、处境有较清楚的了解。当来访者所表达的过分概括、概念不清、问题模糊的时候，就可以运用此技术。

（十）鼓励和重复语句

在第七次咨询中，面对即将结束的咨访关系，will是有些困扰的，Sean拿着will 的咨询档案，will问里面是不是写了自己有依恋障碍，害怕被抛弃，是不是你见过类似的案例。Sean说我做了20年的咨询，有比你更严重的，这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平常化技术。

之后，Sean说虽然自己知道的不多，但是will的被虐待、被抛弃和分手，并不是will的错！这时候，Sean用重复和强调的语句，反复强调了“这不是你的错”这句话，因为有了前面稳固的咨访关系做基础，will那一刻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哭泣并拥抱了Sean。

很多时候，我们习惯于制止别人的哭泣，比如递纸巾、表达“别哭了”等方式，但这在心理咨询中是要不得的，哭泣是非常好的发泄方式，来访者边哭边说的方式是最好的释放，我们会鼓励来访者哭泣。

（十一）结束咨询

结束咨询也是一个非常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电影中，最后一次咨询，will来向Sean告别。咨询结束后，will说想要与Sean保持联系，这是可以的。但是一般保持的还是咨访关系。咨询师也是独立的个体，也有自己的生活、休闲，因此，来访者也要尊重咨询师的隐私。

另外，最后一次咨询一般是要回顾整个的咨询过程，可以让来访者复述咨询中一些重要的节点，允许来访者提出一些疑问，如果咨询师之前给来访者留下了家庭作业，比如持续进行放松训练，这时候，咨询师也要跟来访者强调一下。

最终，will都是要离开Sean去面对外部的世界，去追逐自己的人生的，Sean对will最大的爱，不是为了在一起，而是为了更好的分离。咨询是一个过程，是咨询师与来访者合作的结果。

咨询效果是咨询师的技术和人格，加之来访者的互动完成的。

我们都以为是Sean治愈了will，事实上，是两者的关系起了决定性作用。因为有了一个健康的关系作为模板，will才敢于勇往直前的选择自己的道路。最终的路，是will开着朋友送的汽车，心里装着Sean这个健康的客体，勇敢的前往自己所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