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停在河边的车
雨已经停了,杰夫从车上下来,走在熟悉的桥上,缓缓地脱下白手套,连同手枪依次扔到桥下面的河里。
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到这座桥边,但忧郁的眼神仿佛透露出这次和原来的每一次都不一样。那是在不久前杀完人后,自己刚推开门走出来,就被酒吧的钢琴女撞了个正着,礼帽下英俊冷酷的面庞被她看的一清二楚。即使被完全看到,杰夫依旧面无表情,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或许,他通过和钢琴女一瞬间的眼神交流知道自己不会被她出卖。站在桥边的杰夫或许在想刚刚的杀人过程是否还有其他破绽,或许在等待回到女友公寓的时机,或许仅仅是想在杀人后习惯性的吹吹风。此时的远处,河岸边静静地停了一辆白色的车,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醒目。不知道这辆车有没有引起杰夫的注意?
作为一个优秀的职业杀手,我想他不会没注意到与漆黑的夜晚强烈对比的那一抹白色,就像自己在几个小时前注意到并排驾驶的陌生女人。那时杰夫刚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偷了一辆车,愉快地驾车上路,朝着今晚的目标一步步的靠近。在路口等绿灯时,左手边的并行车道上同样停了一辆等待的车,司机是个女人,透过雨水冲刷的玻璃可以看到她正朝自己微笑。如果杰夫不是个杀手,这会不会仅仅是一场简单的邂逅?但是他没法去相信别人,几乎不和别人有任何交流,能称得上朋友或者熟人的只有仰慕自己的简和给自己提供杀人道具的修车男。所以,杰夫一定不会觉得这仅仅是一场邂逅,或许此刻,他已经感受到自己被一种东西监视着,这个东西叫做宿命。
宿命是多么奇妙的东西,很多时候,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努力,都是徒劳。就像杰夫的住宅里的笼中之鸟,与其挣扎着在笼中碰壁,不如所幸尊重命运的安排。鸟是多么不幸,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完全暴露,是生是死都由不得自己;它又是多么幸运,至少它已然安于现状,不会因为未知的挫折而做催死挣扎。就像杰夫掌控着这只鸟的宿命,未知的力量掌控着杰夫的命运,只是一个已知,一个未知。回想杰夫最后一次离开住所,,眼神多次停留在笼子上,在准备开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笼子里的鸟,帽檐刚好遮住了上半部脸庞,遮住的一定是依依不舍的眼神,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当杰夫再次踏入酒吧,他索性故意把号码牌落在柜台上,在认出自己的酒保眼皮底下熟练地戴上白手套,甚至在钢琴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的时候,依旧固执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空手枪,仅仅是因为“别人付钱让我做的”,把杀手这一黑色职业演绎的如此光明磊落。或许这就是人生,就像冰冷的“四月四日,星期六,下午六点”出现,杰夫的生命就已经进入倒计时,无论怎么挣扎,总会走到最终的结局。当命运已定,你是否做好了接受的准备?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是否也会有一辆车停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欣赏着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切,是否也有这样的时刻让我们觉得无法挣脱宿命的束缚。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像是别人安排好的剧本,在某个时间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们无力改变,我们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木偶。
也许他注意到这辆车,但只是把它当做一辆停在河边的普通的车。谁会无缘无故把一辆车停在河边?我猜他的主人应该是个酒鬼,现在在某个酒吧正喝的兴起,旁边的酒友附和着他的高谈阔饮。每天工作到很晚,是应该找一个地方好好的放松一下,这样的酒吧应该会很吵闹,最好是能把积累的压力歇斯底里的喊出来。也许是一个安静的酒吧,就像钢琴女工作的地方,和朋友在一起漫无边际的聊着天,今天去了哪些地方,最近上映的电影,甚至哪家餐馆做的饭更好吃。只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暂时的远离纷扰的世界,不去思考下一秒应该去干嘛,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能够漫无边际的畅想是多么难得,这种情景就像一列开在原野里的慢车,天气最好是晴朗的,可以清晰的看到周围的景致。偶尔经过一个农家,如果时间恰好是傍晚,会幸运的看到袅袅炊烟升起,烧火的老人会不会有着和我姥姥一样的皱纹,会不会也是面带笑容地被自己的孩子围绕着。那是十几年前,每次和妈妈一起回姥姥家,总会跑到姥姥身边,让她做鸡蛋煎饼,刚开始是因为嘴馋,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每次姥姥都会欣然答应。姥姥家的厨房用的是旧式的地锅,用捡来的树叶和树枝烧火,我喜欢坐在姥姥旁边,一根接一根的给她递着树枝。姥姥的话不多,慈祥的面容透露出无限的爱怜。每次做好一顿饭,饭香和烟雾就会笼罩整个厨房,那种混着鸡蛋煎饼香味的烟雾弥漫是我童年时最深刻的印象。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记不得那些从姥姥家离开的下午,却清晰地记得整个做饭的过程,也许时间会淡化离别的苦涩,而幸福的点点滴滴却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像突然有一天知道自己永远见不到姥姥,我想到的不是悲伤,而是感激,感激那些给我带来幸福的慈祥的笑容,这种笑容缓缓地变成记忆中的胶片,一副挂在心中的美景。
这样的生活一定不属于杰夫,他寡言少语,不相信任何人,甚至是自己最亲近的女人。我们为什么会不相信一个人呢?是被他欺骗过?或者是他和你说话时飘忽不定的眼神?还是仅仅是因为他的走路抬脚的频率让你觉得很别扭? 无论什么样的原因,一旦这种不信任产生,无论做出多大努力都无法挽回,无法改变。杰夫从始至终都不信任简,他只会在需要她的时候才会想到她,不会和她多说一句话,即使是简在警察面前为掩护他而撒谎也不会得到一句感谢的话。当简含情脉脉的对杰夫说“喜欢被你需要的感觉时”,杰夫有没有产生一丝波澜?
如果他根本没有去留意这辆停着的车,没有去想女人微笑背后的含义呢。一丝不苟的帽子下面是冷漠、无情脸庞,厚厚的风衣隔绝了自己与世界的交流,独来独往的性格也让自己看起来与所处的世界格格不入,俨然成了“装在套子里的人”,他完美的诠释了“不滞于物,不乱于情”的生活。屋里的鸟鸣声阵阵,窗外雨声点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从容不迫地抽着烟,烟雾也悠然地盘旋在房屋的中部,在透过窗户射进来的光线照耀下清晰可见。屋外下着小雨,世界变得安静而清闲,这样的世界不需要掩饰在帽子之下,不需要包裹在风衣之中,不用担心突然的访客打扰到这种悠然自得。这个男人不关心陌生女司机对自己的暗送秋波,不关心女友为自己做出的牺牲,甚至不关心自己的死活,他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对一辆车感兴趣呢。他应该只关心自己的目标,就像草原上的猎豹眼里只有自己的猎物。
我们的生活多么容易被无关紧要的东西左右,多么轻易地被世俗拖累,以至于陌生人的指指点点都会让人忘记如何去选择。如果把人生比作独自旅行,就再恰当不过了。当我们面前有两条路,告诉你应该走哪条路的人不会为你的选择负责,所有的选择最终都要自己买单。那我们为什么不索性堵住自己的耳朵?
曾经有人善意的提醒我不要去招惹蜜蜂,被它蛰到会很痛苦。当初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怎么会给人造成伤害呢,嫩黄嫩黄的皮肤,圆鼓鼓的肚子,憨态可掬的脑袋,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最终,我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代价。但是,如果没有被蜜蜂蜇过,又怎么能知道蜜蜂会蜇人,并且很疼。女人有时也像蜜蜂,光鲜的外表背后随时藏着一颗蜇人的蜂刺。杰夫一定被女人蛰过,才会在女司机朝自己微笑的时候将脸转过去,才会在简的热情面前无比冷漠,才会在钢琴女没有指认自己后认为“有人让你这么做的”。我始终认为,那些所谓少走弯路的名言警句本身就是一句谎言,错误的尝试是一次难得的经历,在弯路看过的风景不会被遗忘,蜜蜂蜇人的事实只有在真正尝试之后才能彻底相信。
我为什么会纠结于一件没有结果没有意义的事情?无论是宿命也罢,偶然也罢,那辆车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而杰夫,正安安静静地走向已知的死亡。
<图片1>
2 ) 独行导演的独行杀手
世界上没有比武士更孤独的人乐,也许丛林中的老虎……,除外。
1967年的《独行杀手》,或许是电影史上,最具有孤独感的电影。不仅开创出暴力美学和警匪类型片,更影响后备无数。吴宇森就曾直言《独行杀手》是他所见最完美的电影。而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中,孤身天涯冷峻暴烈的杀手安东无一不透露着《独行杀手》中阿兰德龙所饰演的杰夫的影子。
影片的故事简单而直接,杀手杰夫受雇刺杀夜总会老板,任务完成后制造出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目击者女钢琴师也谎称他不是凶手,让警方为之无可奈何。但是杰夫在收钱时却被雇主派人刺杀,同时警方也没有完全放弃对他的怀疑。杰夫一方面躲避警察的追踪,一方面寻找幕后的雇主。最终,他枪杀了雇主,并来到雇主的情人女钢琴师所在的酒吧,举枪时刻被赶到的警察击毙。而在随后的检查中,警察惊讶地发现,杰夫的枪中,并没有子弹。
独来独往的杀手形象并不是《独行杀手》首创,但是把孤独感刻画得如此深刻,则是梅尔维尔独一无二的造诣,后世即使推崇者无数,但深得其精髓的也是寥寥无几,在我所看到的影片中,也就《老无所依》最为接近。
除了阿兰德龙不动声色,冷峻沉默的完美演出外,梅尔维尔极简风格化的手法为影片制造出极致的逼仄:简洁的对话,工整的场景,泛冷的灯光,肌肉紧绷式的表演,180度的反轴跳切,利落精准的细节刻画……平实的剧情掉了所有警匪片中惯有的惊心动魄和转折,出奇冷静的处理为全片营造出一种近乎冷酷的氛围,而杰夫最终自杀式的赴死,更为影片刻画的“孤独感”笼罩上一层宿命般的悲怆。
导演让-梅尔维尔一生只执导了13部影片,《独行杀手》是其中的第十部,也是梅尔维尔黑色美学的确立之作。在《独行杀手》之后的第三年,梅尔维尔推出了《血环》,被誉为是“极其纯粹而达至完美和经典”,阿兰德龙依旧在其中作为孤独的代言人。在长达三十年的电影生涯,梅尔维尔首开电影独立制作,因此被尊为是新浪潮的先驱和精神之父。但他的作品,又有着和由戈达尔\特吕弗等新浪潮主将迥然不同的电影哲学——更冷峻更沉着,几乎毫无道德评论,也不做任何煽动式的情感说教。这种独来独往孤立于任何流派的做法,也和他影片中那些遗世孤绝的角色保持着同一的姿态。
3 ) 老男人与年轻女性的对决
最近看了两部电影,一部叫做《城中大盗》,2010年的片子,本.阿弗莱克自编自导自演;另一部《独行杀手 》是1967年的片子,法国影星阿兰德龙出演。
如果要贴标签,两部片子都算是犯罪剧情片,犯罪剧情片不同于警匪片的是,正义与邪恶从来不是电影创作者要表现的内容,它们的重点永远都会放在对犯罪行为和心理的刻画以及最终对人性复杂问题的拷问上,所以这类影片的主角一定是罪犯,当然偶尔会出现警匪CP 的设定,但警察总归是男二号,而且男二号一定得具有高度负责的工作态度,认真扎实的工作作风和永远稍逊男一号的头脑或运气,没办法,不是X军太无能而是Y军太狡猾,这种安排是有道理的,既能衬托出作为主角的罪犯的高大上同时又有利于剧情的设计和展开。
这类片子的结局如果能皆大欢喜最好,罪犯继续逍遥法外,警察也全身而退,《城中大盗》就是这样的结局,但这种结局非常考验编剧的功力,设计得不好,逻辑不严密的话容易虎头蛇尾或画蛇添足,好在本.阿弗莱克做得不错;另一种结局是罪犯自我毁灭,为什么是自我毁灭呢?这里面暗含的逻辑之一是,如果不是我自愿,你警察是不可能抓到我的,否则就成警匪片了;之二是总得给观众一个交代,既然不能逍遥法外,相较于认罪伏法观众会更愿意接受一个悲壮的英雄形象。《独行杀手》就属于这种结局,而且法国影片往往不按套路出牌,大帅哥阿兰德龙扮演的杀手最后让警察乱枪打死得就很突然。
两部片子隔了四十多年,结局不同,风格差异也挺大,却都有一出相似的情节安排,不知是巧合还是阿弗莱克特意向前辈致敬,这段情节是这样的:作为警察的男二号游说与男一号关系密切的女性朋友,希望她能作为控方证人指证男一号或为即将发生的又一起案件提供线索,不可避免地,老道的警察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软硬兼施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逼迫对方就范,有趣的是尽管两片中的警察都卯足了劲使尽浑身解数,但取得的结果却不一样,《独行杀手 》的警察碰了一鼻子灰铩羽而归,而《城中大盗》的FBI则成功地达到了目的。
我特意回放了两个片段进行了对比和梳理,发现尽管都是老型男警察,做工作的对象也是同样的年轻女子,结果却完全不同,一个举手投降一个却完全不买账,总结原因发现两位阿Sir在言语表达和沟通策略上有很大的差别,这很有意思,我们来一一分析:
首先,《城》片中的FBI选择了在酒吧与女子会面,尽量弱化办案性质,谈话中段才亮明身份,先礼后兵;《独》片中,老警察则是强行进入女子的房间,进屋就开始搜查,首先采取的是蛮横的手段,因此先输一招;
第二,《城》片中,FBI在亮明身份之前始终假扮成混夜店的,利用自身型男的优势对女子极尽挑逗之能事,该女子在片中的设定显然也符合FBI欲擒故纵的手段;而《独》片中,被工作的女子显然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老警察却并没想到要发挥一点自己荷尔蒙的优势,说出了“我也有一个像你这么大的女儿”这种老生长谈的话,空气中残存的一丁点暧昧气氛被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导给毁了,老警察的共情能力真是堪忧;
最后,《独》片中,老警察不懂得循循善诱,一昧地采用主观臆测并恐吓的语言,妄图使工作对象感到害怕而投降,殊不知年轻女子对男一号的感情无比忠贞,与包庇罪相比,老警察低估了恋爱中女人的能量;《城》片中的警察则采用了完全不同的策略,当然《城》片与《独》片不同的是,年轻女子被设定为警察已经掌握了其参与贩毒的线索并被安排有一个孩子,即使这样,《城》片中的FBI也没有首先拿孩子作为恐吓工具,而只是一步步地诱敌深入,选择合适的时机抛出孩子的筹码,最关键也是最精彩的一幕则出现在对话的最后一句“这么多年你跟他一起,他给了你多少钻石项链。”彻底击溃了女子的心理防线。这里需要补充的是,《城》中的该女子是女二号,她始终依恋于男一号,虽然自我生活并不检点,却一直不想撒掉男一号的手,而男一号却对她无感,爱上了剧中的女一号并买了一条钻石项链送给了女一号作礼物。至此,我们可以明了作为男二号的FBI在对女二号的攻心战上做足了多少功课,相对于一点点贩毒的违法线索,他更加看重的是打感情牌,通过女子对孩子的母爱天性和对情敌的忌妒天性,成功地击中了工作对象的软肋。而再看《独》片中的老警察倒也试图利用女人的忌妒心理,抛出了他所掌握的男主移情别恋的一点消息给那个年轻女子,但由于他对工作对象的情感和想法缺乏足够的了解,就怎么看怎么像个传闲话的,说出的话只能让人更加反感。
这么看来,做任何事还得讲究方式方法,想让别人接受你的想法绝对需要沟通技巧,共情能力重要,事先的铺垫也重要,要注意层层递进,特别是老男人在与年轻女性沟通的时候,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千万别犯错啊,呵呵。
4 ) 一个存在主义的杀手之死
有严重剧透 请谨慎阅读!
by 猫语猫寻
开始的画面没有音乐,只有车声和鸟叫声。一个人躺在床上吐着烟圈,画面的正中间是一个鸟笼,画面里浓郁的孤寂感和神秘感让人留连。2分33秒钟的时候镜头晃了晃拉远了些;2分53秒男人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近三分钟的近乎于静止的画面,却没有一秒让你觉得无聊、着急,与之相比,现在电影花尽心思的各种特效与切入的开场竟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
这就是梅尔维尔,他就是能够只用这样的一个构图就牢牢的吸引住你,让你没有选择无法自拔的继续下去,从这个镜头到那个镜头,从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别人在用情节和对话讲故事,而他则只是单纯而执着的用镜头拍故事。
在他的镜头里,阿兰德隆整部影片都只有一个表情,但冰蓝色的双眸透着戒备与深深的孤独,正如影片开始的那段话:武士能忍受世间最不堪忍受的寂寞,也许只有森林里的猛虎才能与其相比。他没有讲述,全片只有一句雇主们对这个杀手的描述:“他是个特例,因为他是头独狼。”甚至连一直跟踪他的警察都吝啬的没有给予任何的描述。
梅尔维尔只用镜头在告知我们,他的高傲、谨慎和原则。这个杀手没有背景、忧郁又神秘的气质另人着迷。礼帽、风衣和竖起的衣领仿佛是一个偏执的符号。走在街上时不经意的张望与戒备、偷车试钥匙和受审时的镇定与从容、哪怕是受伤时都不原表现出慌张的固执、杀人时的果断与坚定、逃跑时的不厌其烦和机智冷静、遭遇背叛时毫不犹豫的反击……这全都是梅尔维尔用镜头告诉我们的一个杀手的生活和生存哲学。
梅尔维尔只是一幕一幕的展示,不讲述也不解释,和杀手一样的冷静又克制。没有任何多余的部分,那如同线条般连续有序的蓝灰色调的画面和穿行在画面里的那个高大、又孤独的身影,仿佛整个电影都在执行着这个杀手的生存法则。
在这样冷硬的准则与哲学之下,我们看到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和一个被困在复杂的网中的杀手——
警察张开权利的大网,无视人权、用尽所有手段跟踪他、威胁他、窃听他,网住了他和他的女友;
他的雇主在派中间人杀他失败之后,张开阴谋之网,想要利用警察一剑双雕,将他与涉案钢琴师一同消灭。
他秉承自己不信任、不依仗,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法则周密的计划与周旋着。他躲避警察的跟踪、除去他们的窃听、他绑了雇主派来的中间人,在雇主的住所杀掉了雇主。他依照安排来到俱乐部,戴上手套,用枪指向钢琴师,而枪声却从别处传来……我们以为他失败了,以为他死在了自己的任务和生存法则里,可一切却仍在他的掌控中,因为他的枪里没有子弹。
他最后离开屋子时那回眸看向鸟笼的眼神、那落在女友脸上的轻吻和那一句仿若诀别的话:“这一次我可以独自应对”……让我们不由回想他的双眸,那期间的笃定与冷静好像在说:当一切脱离掌控,当就要无法保护所要保护的,报答所要报答的,起码还能够决定自己的死亡。人的存在本身没有意义,但人可以在存在的基础上自我造就,哪怕代价是付出生命。存在主义的自由和个性重于一切,这些理论在这位杀手的死亡中得到了升华。作为存在主义的缩影,他的命运仿佛也只能如此。这样看来,梅尔维尔才是那个幕后真凶!
转载请豆邮
5 ) 世间最不堪忍受的是孤独、寂寞
“武士能忍受世间最不堪忍受的寂寞,或许只有森林里的猛虎才能与其相比”,可是人都会累的,不是么?
七号评分:8.17
剧 情 简 介
杰夫(阿兰·德龙饰)是一名孤独的杀手,他住在一间偏僻的房子,仅与一只鸟为伴。
这天,他接到一个任务:暗杀某俱乐部的老板。
他计划周密,开着换了牌照的车,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并成功完成任务。
可是百密一疏,杰夫在离开前竟然被俱乐部的钢琴师(凯茜·罗齐尔饰)撞见。
凶案发生后,警方很快网罗了一干嫌疑人一一排查,杰夫也在列。
意外的是,在警方安排指认杰夫的时候,钢琴师竟然包庇了他。
杰夫有幸逃过一劫,可他不知道的是危险正悄悄降临。
结算尾款时,中间人向他开了枪。
原来委托人怕他在警方那边供出他们,决定杀他灭口。
杰夫身手矫健,只是手上中了一枪,他决定找到委托人报仇。
钢琴师对他的包庇也让他起了疑心,他认为钢琴师可能跟委托人有关。
他找到了钢琴师,希望她可以说出幕后主使。
钢琴师让他先回去,并让杰夫两小时后给她打电话,到那时她会说出真相。
杰夫回家之后发现家里有个陌生男子。
男子是委托人派来的,他给了杰夫一沓钱,希望可以冰释前嫌。
并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暗杀钢琴师。
而另一边,警方排查后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杰夫重新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面对这样的局面,杰夫会做如何选择……
影 片 浅 析
这是一部特点鲜明的电影,它画风冷峻,台词非常少,就跟主角杰夫一样冷酷,沉默寡言。影片用大量的镜头和细节来推动剧情,展示人物的心理活动,悬疑感由观众内心自主而发,你会不停地问自己,角色要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即便如此,影片情节的发展还是很明了,角色的逻辑线也非常清晰,观影过程安静而流畅。
影片从杰夫躺在床上抽烟的长镜头开始便定下了基调,他是孤独的。杀手这样的职业,注定无法与人相伴,所以他住宅里仅有一只鸟;在法国这个浪漫闻名的国度里,在看到停靠在一旁车中的美女,他不能去搭讪,因为每一次露面他就会更加危险;中枪受伤后的他,只能自己包扎,痛苦只有独自承受,他默默地给鸟儿喂食,躺在床上,再次点燃代表着寂寞的香烟。因为“武士能忍受世间最不堪忍受的寂寞”。
杀手不是杀人犯,杰夫深知这一点,冤有头债有主,他是理性的。杰夫在中枪后,很快就明白钢琴师包庇他的原因,并没有什么天真烂漫的一见钟情,有的只是利益而已。杰夫找到钢琴师,希望可以从她嘴里得到委托人的下落,但从头到尾,杰夫从来没有做任何一件伤害钢琴师的事情,甚至没有威胁过她,毕竟不管怎么样,真正想杀他的是那个委托人而已,何况钢琴师的口供让他免于关押。一名真正的武士,只争对自己的猎物,而不是恃强凌弱。
杀手也会累,杰夫在摆脱警察的跟踪后有一段表情的特写,显然他累了。这个世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杀机,在你身边一个个看似无害的人都有可能有图于你,地铁站的老太太,妙龄少女,让人防不胜防。躲得了一时能躲一辈子吗?不大可能。
杀手也有感情,杰夫从不希望有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他是重情的。杰夫在最后一次回家时,发现自己的鸟儿受伤了,我认为这是他做最后那个决定的起点。之后他来到朋友家,敏锐地察觉到了朋友的付出,“人人都有其生活方式,但不能影响别人”,这是警察对他朋友说的话,而杰夫又何尝不明白呢?
最后,他拥抱了朋友,到了俱乐部,没有拿帽子的号牌,故意在侍者面前戴上白手套,这一切的逻辑线非常清晰,不用一句台词,我们就可以知道杰夫的心理活动。他在打牌的那帮人面前说过,“我不会输”,能让一个武士倒下的唯一办法就是自我了断,他没输,因为一切都按照他计划的发展,他睚眦必报,做了该做的事,然后选择了“不干扰他人的生活”。
虽然在看完电影后,会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和些许悲伤,可不得不承认这个结局才是最好的,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而既然选择了就得为之承担后果,或许根本没人可以忍受这世间最不堪忍受的寂寞。
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生活,但前提是不要影响他人,干扰别人的生活。
6 ) 独行者
独行者
——梅尔维尔和他的电影
一
让-皮埃尔.梅尔维尔于1917年10月20日生于法国的一个犹太家庭,原名为让-皮埃尔.格鲁巴赫(Jean-Pierre Grumbach)。1917年的时候,电影业才刚刚起步没过久,就如同《百年孤独》中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才刚刚开始,一切都太新,还都要用手去指”。就在梅尔维尔出生的前两年,也就是1915年,好莱坞刚脱离南加洲的众多海滨小镇,成为了一个电影小公司的驻扎地;后一年,也就是1916年,格里菲斯的《党同伐异》刚刚完成,更新了几乎所有的电影叙事语言;三年后,即1919年,弗拉哈迪带领小队前往哈德逊湾,去拍摄《北方的纳努克》,去用摄影机记录真实。这三件事,对于少年时期的梅尔维尔来说,意义重大。
如果没有迷恋过好莱坞,《党同伐异》和《北方的纳努克》,当后人在整理电影史的时候,梅尔维尔的名字或许就不会出现在上面,并且和这些先驱者放在一起,分享同一条时间轴上的承接关系。
少年时期,梅尔维尔就已是一个大“影痴”,流连忘返于电影院之间。后来,他说:“看电影是全世界最好的职业。”于是,他就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渡过了漫长的早年时光。那个时候,大约是19世纪30年代,巴黎的电影院还能源源不断的放映着大量早期好莱坞的电影,其中包括有格里菲斯、卓别林、约翰.福特、霍华德.霍克斯以及约翰.休斯顿的作品,甚至不乏W.S.凡戴克和弗拉哈迪所拍的无声纪录片。这些的导演的名字后来都出现在梅尔维尔的观影记录簿上,并根据他的癖好准则被排列成“63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导演”。无论如何,早期的观影经验对他产生的影响是难以估计的,那些投射在荧幕上的镜像构成了他精神结构的一部分,并且是最坚不可摧的一部分。就好像他所说的:“我相信,必须疯狂的爱电影,才能拍电影。”当梅尔维尔收到一个16mm摄影机的生日礼物时,他让它转动起来。这个时候,一个美国小说爱好者和一个影迷合二为一了——从此以后,那些美式的英雄主义和尚武精神,就混合在他的影像中,成为源源不绝的动力。
现在已经很难考证,梅尔维尔究竟是先热衷于美国小说,还是先沉迷好莱坞电影,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同时热爱这两样东西,并且终其一生不变。人们称他为“一个巴黎的美国人”,说他是一个并且在各种关于梅尔维尔的文本里,都不会漏掉一件事——少年格鲁巴赫因为狂热于美国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的小说而改名为梅尔维尔。这就是为什么,导演梅尔维尔所创造的世界里,永远都有一个作家梅尔维尔所写的《白鲸记(moby dick)》里的男人——他一意孤行、冷酷而不近人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死亡没有顾忌。
1937年,20岁的梅尔维尔进军队服役,参加了二次世界大战,二战结束后,他就退役了。对他来说,数年的服役经历与少年时的观影经验同等重要,战争不但带给了他日后电影中的素材,也给于了他深刻的精神气质的沉淀——无论是《沉默的海》还是《影子部队》,都带着战争时期的阴影与恐惧;而他的每一个片子的主人公都有着军人的冷漠底色。退役后,梅尔维尔想加入电影制作的行列,他申请法国技师公会会员,但被拒绝了,而他没有就此放弃。1945年11月,他白手起家,创立“梅尔维尔独立制片公司”,并且在1946年导演了第一部短片《小丑的一天》,这可以说是一部向卓别林致敬的电影,并且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就自己担任编剧、导演、制片等所有的职务,这些后来都成为独立制片者争相效仿的楷模。到1947年,梅尔维尔就用极其低廉的制作费亲自导演了《海的沉默》一片,当时他这种忽视法国影坛传统的制片方式很受瞩目,特别受到谷克多的赏识,1950年,谷克多提供将近2000万法郎,请梅尔维尔指导自己的小说《可怕的孩子们》。这是一部没有黑帮,没有杀手的片子,充斥满了谷克多的梦魇一样的镜头。虽然合作过程非常不愉快,但影片大获成功,两人剑拔弩张的关系反而让影片笼罩了一层神经质的氛围,因而显得的神秘多变,梅尔维尔因此被誉为战后最有才华的新人。但是,从此之后,他也明白了自己真正应该航向何处,并义无反顾的在黑帮题材上探索下去。1955年,他拍摄了《发热》(《赌徒鲍勃》),是一部全然向好莱坞黑帮片效仿的作品。1966年拍摄《第二口气》。 1967年在拍摄《独行杀手》,阿兰•德隆饰演了史上最酷的杀手杰夫•科斯特罗,这部电影被认为是电影史上拍摄最精确的电影之一。1969年拍摄《影子军队》,梅尔维尔借此片回忆了自己在二战时参加抵抗组织的日子。 1970年拍摄《红圈》。 1972年拍摄最后一部作品《大黎明》。
二
我认为,梅尔维尔的出色之处,并非在于他那些被标榜的风格性,而是流淌在这些看似包裹精美的黑色风格下的流畅和精准的叙事性。也就是说,他的风格化——那些冷冷的、言简意赅的影像仅仅是服务于叙事的一部分。
比如说,1947年,30岁的梅尔维尔完成的那部《海的沉默》。影片中,一个德国军官借宿在法国老人家中,整整一个晚上,火炉旁的黑影与阴郁的表情构筑了一次极为风格学的独语——德国军官一直在喋喋不休的讲述着他的过去、爱人、信仰以及文学爱好,而回应他的则是无尽的沉默。在这部影片当中,镜头相当冷酷,包含了许多面部特写,有人说梅尔维尔是以此表达对德莱叶的《圣女贞德的受难》的致敬。我却认为,如果单纯从致敬来考虑,梅尔维尔会拍一部诸如《曼哈顿二人行》这样的美式电影,而不是一部亲身经历的战争回忆。是他所要表达的内容促使他去用镜头贴紧人物面部,抓住光影瞬息变换的沉闷与压抑感——对于梅尔维尔来说,想要表达什么,用什么手法能表达的最为精确,才是一个与生俱来的才能。
传统的观念,认为《可怕的孩子》是梅尔维尔创作的启明灯,而事实上,它只是一部断裂的作品。它是梅尔维尔创作的一个分界点,在这个点上,他决绝的与一切“异己”分道扬镳而去;与一切同他自己美学相对立的东西,统统说不。也就是在这个分界点上,梅尔维尔彻底断裂成一个只属于黑色盗匪片的梅尔维尔。在《可怕的孩子》中与谷克多的观点对立,美学观念的冲突,控制与被控制的斗争,也使他下定决心日后全盘操控,独立制作的创作风格。
《可怕的孩子》是一个异类,首先,在梅尔维尔的整个创作史中,从1947年《海的沉默》到1972年《大黎明》,不管是从早期拮据、粗糙的小短篇,还是后期精美、熟练的长篇巨制,精神核心都没有变,贯穿始终的是一条黑色警匪犯罪的线路。换言之,他作品中的人物,永远是生活在外部世界的,进行着权利和财富的角逐;而不是《可怕的孩子》中,那些对于内部精神世界游离与探索。换言之,梅尔维尔的客体必须是具象化、实在的;而谷克多则是抽象和多变的,那种流动的特质,一如《可怕的孩子》是在一个空旷的、幽闭的大房子里,失控的摄影机跟随着梦游的保罗(paul)在楼梯间里游荡,那是一个凝固在心里空间的镜头。狭小凌乱的房间里,人物喋喋不休的争吵与交谈,在谷克多的阴性世界里,充斥了疯狂与变形的灵魂。可是,谷克多流动多变的精神特质,与梅尔维尔一针见血的直白完全不同。这是一部给梅尔维尔带来名声的电影,却与他的美学格格不入。梅尔维尔那过度的冷静、外向的世界中,不会出现一个心里剧般的迷惘的镜头。
三
40年代早期,好莱坞黑帮、犯罪、侦探与惊悚影片在二战结束后涌入欧洲市场,欧洲的影迷可以完全沈浸在美国早期电影的黑色漩涡之中。法国当时给这些电影命名为黑色电影,并且出现了很多模仿美国犯罪电影的片子。比如雅克.贝克的《洞》、《金盔》;亨利-乔治•克鲁佐二战时期拍摄的《乌鸦》,二战之后的《恶魔》等等。在对美国黑色电影的模仿上,梅尔维尔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后来他的片子却由于极为个人化的风格而成为了法国黑色电影的代言。
最初的几部片子,梅尔维尔像一个好莱坞忠实的学徒,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曼哈顿二人行》(1959),甚至从背景到人物都被搬到了纽约曼哈顿。而1955年,一部《发热》成为了梅尔维尔真正入道黑色电影的发轫之作,而其启程匪盗片似乎也存在着跟风之嫌,他继承了好莱坞经典黑色电影的许多传统元素与视觉风格,故事取材在大都市,空旷萧索的街道、狭小阴暗的公寓成为出现最多的场景,雨夜成为人物选择出没活动的时间,车流楼宇城市华灯无非是镜头中一笔带过的,真正呈现的却往往是罕见人迹的穷街陋巷。在都市角落里融入夜色的人获得了天然的隐蔽与保护。并且《眼线》中的低调子、低角度的夜景布光,不稳定的构图,反复出现的黑色斜纹,贝尔蒙多常常隐藏在夜色中,面部被阴影遮住。这时候的梅尔维尔把他的美式情结更多的通过精确模仿而不是改造的方式呈现在他的荧幕上,但随着摸索阶段的结束,他说 “我不是在法国拍摄美国电影。我必须改变美国的主题。”从此之后,一个梅尔维尔以一种法国情调开拍他的美式电影。
四
“我真傻,我不害怕毁灭,我要回去。”
——梅尔维尔
1967年在拍摄《独行杀手》时梅尔维尔的摄影棚失火,这突来的一击让他一度陷入绝望与沮丧,一段时间的平复后他说出了如上一番话,并依靠租借来的设备完成了影片。然而事实上“我要回去”的宣言并没有引领他完全回归到之前开拓的道路上,而是犹如毁灭之后的涅磐,将他指引向新的道口,在《独行杀手》中我们眼见的依然是用风衣与窄檐帽包裹住的冷酷的杀手、依然是口袋中那支随时可以举起的枪、依然是投射在墙上的巨大暗影,可以说在视觉风格上与之前作品还是具有高度统一的——视觉上最具变化的应该是由黑白到彩色的色彩变化,但在我看来这种技术上的演进对梅尔维尔来说也不过是用彩色胶片拍黑白电影——然而在听觉上梅尔维尔却在朝向一个寂静的极端走去,我们不但听不到人物间喋喋不休的争论与辩解,《发热》中用以烘托气氛的背景音乐也被遗弃,在《独行杀手》中阿兰•德隆塑造的杀手杰夫•科斯特罗不仅是冷酷的而且是寡言的,在狭小的公寓中烟雾缓缓的蔓延凝滞在空气中,风扇在天花板上迟缓的旋转,杰夫漠然的躺在床上一语不发,如果不是笼中的鸟偶尔发出细微的啁啾,时间都会凝固在这个时刻,影片在开始近十分钟的段落中都处于类似的失语状态,这种对于寂静的追求发展到后来甚至环境音都在导演对声音的严格克制下被暂时屏蔽,于是有了《红圈》中“夜盗”那场戏的“静夜漫无声”。在经典好莱坞的类型片中,对白或者说台词成为解决情节问题最重要的手段,同时也是交待人物前史及人物关系的常用方法,精妙的台词设计、高超的编剧技巧这些建立在传统戏剧结构之上的东西是经典好莱坞时期犯罪题材情节剧所孜孜追求的,例如与《双重赔偿》并称早期黑色电影代表作的《劳拉》(《Laura》1944)就在叙事结构上达到了峰回路转的效果,而对白更是在这种故弄玄虚的效果达成中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所以在我看来梅尔维尔晚期影片中这种对于声音的疏离特别是对白的缺失实质上是他渐渐脱离对美式黑色电影的复刻,而转向具有法国式的优雅气质(tame)的黑色电影创作。
在人物塑造方面,后期的《独行杀手》《红圈》等作品中,梅尔维尔似乎力图将他电影中的主人公塑造成混合着神秘气息与绅士气质的男性,他们已不再像《发热》与《眼线》中的鲍勃、西里安和莫里斯般性格中还残存着些许从美国西部精神中传承下来的粗野与冲动,梅尔维尔赋予杰夫他们的是优雅的举止和一种贯穿始终的克制,当然这从另一个角度上看也与后期梅尔维尔与阿兰•德隆的频繁合作有关,德隆的个人气质需要梅尔维尔为此做出人物性格上的调整,这类为德隆量身定做的角色在冷静与寡言上走向极致。长风衣与窄檐帽可以视作对美国黑帮片的一种传承,但更多的是作为一种隐性的制约,这样的装束限制了人本能的行动力,也就剔除了近身搏斗这类身体原始蛮力的较量,梅尔维尔将人物因情绪冲动所能激发的暴虐行为用风衣与帽子严实的包裹起来,取代之的是人物被赋予的不可思议的冷静与安静,一种不为所动的处事原则下潜藏的其实是巨大的魄力,这类人物内在的性格张力在《红圈》中得到充分表达,科里对于正被追缉的威高偷偷藏入自己车子的后备箱视而不见还帮助他度过关卡,科里性格中的坦荡与道义感释放在这样一处不动声色中。而不动声色正是梅尔维尔晚期作品中人物不可或缺的一点,同时这种人物性格的新设定必然伴生着叙事上的调整
不动声色同样是梅尔维尔善于运用的叙事态度,冷静、内敛而克制的叙述是他的惯常风格,梅尔维尔似乎始终是那么“冷”,甚至在关键情节、重要时刻的处理上也是坐怀不乱,延续自己一贯的冷静与逻辑,而摒弃好莱坞犯罪片多用的“煽动”手段,在梅尔维尔后期的创作中他拒绝效仿好莱坞大量使用主观音乐煽动情绪,排斥好莱坞的快速剪接,对于人物与事件前史总是匆匆带过,越是千钧一发人物越是失语,从而将精力投入到对每一个动作的执著中,与之相应的则是梅尔维尔对于情感的控制。
虽然是犯罪题材,但是梅尔维尔的黑色影像世界中却没有对于血浆的过度崇拜,杀人场面总是处理得干净迅速,一枪致命的简洁与中弹者自然安静的死去形成呼应,《独行杀手》中办公室杀人一场就在这个意义上达到了极致,虽然没有残忍的杀人手段出现在影片中,但这种不加犹豫的态度、发枪的果断还有缺血的死亡都制造出一种更甚的恐怖——干燥开裂的死亡恐惧。在道德与情感的立场选择上,梅尔维尔与好莱坞40到50年代末的黑色电影不尽相同,战后的美国黑色电影中充斥着不确定、不安定的躁动与怀疑情绪,对美国生活持一种前所未有的贬斥态度,黑色电影从道德、意识形态、体制等方面进行价值批判与评论,比如比利•怀尔德就常以道德作为讽喻的目标,在道德上进行喜剧式的调侃。而梅尔维尔的冷静则促使他对于人物不进行任何道德和情感上的判断,选择在道德上保持中立,不为影片附加个人化的道德成本,于是惋惜、痛苦、怜悯……这些成就悲剧英雄不可缺的,在梅尔维尔这里却都是空的。相较于美国黑色电影的价值判断,梅尔维尔追寻的则是用哲学化的视觉语言描绘一个个孤独、绝望又充满勇气的灵魂,黑帮与杀手成为他的母题,而与好莱坞黑色电影另一不同之处也正在于梅尔维尔在背叛、阴谋、劫杀……这一系列犯罪事实的表象之下开掘到了更深的哲学潜力,由此也对应了前文提及的纯粹戏剧性的元素在其影片中的趋向消解,因为他真正关心的实际是险恶复杂的人际与社会关系中,人在绝地反击中迸发的斗士般的勇气以及兄弟间的情谊道义当然还有那无可逃避的自我毁灭的命运。
梅尔维尔除了在人物塑造、叙事风格、道德取向上与好莱坞黑色电影存在不同,他对细节表现出的情致与巨大耐心是好莱坞导演所不及的,或许我们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法兰西民族精神的投射,梅尔维尔将这一民族传递下来的优雅细致的情怀投入到他的电影中便诞生了银幕上溢满风情的一幕幕:美式的双线电话被移植在法式的歌舞厅里,而把昂克鲁萨克逊式的上下拉动窗帘替换成法式的百页窗帘……
正如梅尔维尔所言“我不是在法国拍摄美国电影。我必须改变美国的主题,使他们更适合法国和欧洲的观众。我用自己的方式阐释美国主题,让他们变成法国观众的美味。我根本不拍美国电影,有一天你会看见证明的,如我所愿。我以后想试试我能不能拍摄美国电影,那时我会戴上美国导演的帽子。”
五
梅尔维尔是一个真正的法式黑色电影大师,他继承了美国好莱坞战前时期的影像风格,继承了法国的诗意现实主义的传统,并与20年代先锋派的一员谷克多有过共同合作的关系。但是,他又和前人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完全不同,走的完全是另一条不相干的道路。他的美学从今天看来,依然很酷、很前卫,似乎他是一个走在时代前面的人。他首先开创了独立制片的传统,影响了法国新浪潮的制片方式。戈达尔和特吕弗曾有一段时间格外推崇他,但是很快的,电影手册派在60年代后期开始憎恶他,摒弃了他的美学,指责他是右派。梅尔维尔说:“我就是一个右派!”,然后仍然去拍他想拍的电影。其实,随着时间的过去,梅尔维尔越来越多的向世界证明,他并无意和政治沾染上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孤独的人,走在自己黑暗的道路上。如同他所说的:“我们永远是五个孤独的个体——我,我妻子和我家的三只猫。”
1973年8月2日,梅尔维尔因心脏病去世,享年55岁。据说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都是因为同样的病而死在同样的时间点上——这个宿命论的终点,正好符合了一个梅尔维尔式的黑色电影结局。
参考文献
书籍:
1.【美】克莉丝汀•汤普森,大卫•波德维尔:《世界电影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1月出版
2.【美】Ginette Vincendeau:《An American in Paris》
3.【法】亨利•罗德:《阿兰•德隆传》,中国戏剧出版社,1987年6月出版
4.郑树森著:《电影类型与类型电影》,江苏教育出版社
文章:
1.David Sanjek:《FATE WEARS A FEDORA》
2.查•阿尔特曼:《类型片刍议》,选自《世界电影》1985年第6期,宫竺峰译
中法文片名对照
1947年《Le Silence de la Mer》,《沉默的海》
1950年《Les Enfants Terribles》,《可怕的孩子》
1955年《Bob Le Flambeur》,《发热》又名《赌徒鲍勃》
1963年《Le Doulos》,《眼线》又名《告密者》
1967年《LE SAMOURAI》, 《独行杀手》又名《武士》
1970年《Le Cercle Rouge》,《红圈》
1972年《UN FLIC》,《大黎明》
三、四部分和朋友一起完成
刊登于《电影杂志》
变焦镜头。大量夜景及心理化的表现主义布光。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黑色电影(女钢琴师不能算必备的femme fatale啊……),梅尔维尔把警匪片拍出艺术片范儿了,压抑对白,不渲染暴力。此片乏味之处在于事无巨细的冗长描写,开门关门都要拍到。结尾很动人,龙哥很酷。
开场的两分十五秒,比结尾更让人印象深刻。另外,如果不准用“酷”这个字,至少有一多半看过这电影的人,大概就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电影了。
写给杀手的情书。构图雅致,氛围太赞,漏洞完全可以忽视。想想,如果哪个现实中的杀手看了这片,会不会潸然泪下。没有子弹的枪,伪狩猎引来真刺杀,死在此生的不归路上,或许这是作为一个杀手,唯一想要维护的尊严。他孤独,却也因此而有别于庸人。
厨具很先进,MINI车型已产生,酒吧的生活方式是2012年中国仍不失落伍,奢华装修同样如此。故事本身没啥,冷淡的激情。
当独行杀手不再独行,也就失去了那份最重要最纯粹。有了羁绊,也就失去了自己,选择也就有了情绪。看到了很多电影的影子,确实对后来的类型片影响很大。阿兰德龙是我看到穿大衣最帅的男人。PYIFF.one
hahaer 金丝雀,金丝雀```` 八卦一枚:拍摄期间片场失火,唯一死亡“参演人员”就是金丝雀。= =
阿兰德龙成名作,梅尔维尔的法式黑色电影。冷峻克制的叙事风格,精致的细节,精简的台词和环境音,德龙塑造的冷酷孤独、不苟言笑的硬汉杀手已成为影史经典形象。地铁跟踪段落张力十足。结尾干脆利落。杀手如何在职业操守与感情信义之间取得平衡,还是只能走向自我毁灭?(8.8/10)
阿兰·德龙,实在是很英俊,恩,对,就是这个词,英俊。
干脆利落的杀手在青灰色的房间里,只有一只笼中小鸟与他作伴。孤独对孤独。
长得帅又长得酷的人就不适合做杀人,瞧阿兰·德龙那副模样,一看就觉得是杀手,那管他有没有不在场证明,怀疑、跟踪就是。史上最孤独也是最帅最酷的杀手——阿兰·德龙。
8/10。镜头色调印像很深,冰冷、灰蓝、洁净。冷峻尖锐的视听设计,全片几乎没有太激烈的动作戏,而是以事无巨细的动作描写+环境物平行剪辑这种从容不迫的方式体现人物专业和完善塑造(警探入室和地铁追踪两段尤赞),此种作法要么会让观众屏气凝神要么感到沉闷,还好我两者居中。结尾浓浓的黑片宿命感~
“这个杀手太冷了”,阿兰德龙帅到犯法,惊动了全巴黎的男女警察一起抓他。。好精彩好精彩好精彩好精彩就算不厌其烦地重复拍各种细节我都觉得它们增加了影片的腔调增加了德龙的帅度!
开场长镜就定下冷酷的基调,德龙以一袭风衣一顶礼帽成为影史经典杀手形象,梅尔维尔的掌控力强大到可怕,往往很简单的场景被他拍出了绕梁三日的韵味。如何运动摄像机?怎样选择布光?这种技术上的不刻意让一个直白的故事步入殿堂级影片范畴
【B】片中两位美女,一个自愿献身给男主作伪证面对威逼利诱毫不动摇,一个目睹男主杀人主动帮其隐瞒且试图拯救其逃离危险境遇,长得帅就是好。梅尔维尔多有先见之明,1967年已经开始提醒大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了……
其实这种需要低调的职业长得太标致不是不利于发展么。。。。
C / 开头还蛮喜欢的,但看完全程最直接的印象就是:感觉不到人物的存在?一方面人物的选择几乎没有感知上的情境建立,大多依托于直截了当的文本拼接。因而大多数人物只在某些特定时刻有较强的心理动势,缺乏连续性。另一方面是对人物行动的刻画有些粗线条,琐碎的冗余太多,有“行动”但感觉不到锋利而细腻的微观动作强度。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反而是惊鸿一瞥的“身影”刻画,在明暗的对比中倏忽来去,那些时刻阿兰·德龙仿佛才成为了真正的城市幽魂。不知道布列松或者刁亦男来拍会不会更好一点?
5.0 鏡頭、音樂與暗示都很漂亮。鳥的羽毛、女友的眼神、事件的轉折都很戲劇化。打頭起直至第一句對白出現前沒有一秒鐘令人覺得無聊。好多片都借鑑過這片吧。1967年就能拍成這樣,太強了。
不厌其烦地刻画细节是梅尔维尔的牛逼之处。
9.5经典中的经典,大师风范。三方冲突结构中巧妙的情节设置,冷酷的光线,长摇镜和变焦突出宽度和景深,具有极强叙事性的蒙太奇手法,忧郁的神秘主义音乐。乍看之下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但是梅尔维尔将这个局布得天衣无缝。那组插钥匙-门锁内景-鸟笼-警察探听隔壁房间虚实的蒙太奇非常销魂。
独狼不会被猎人弄死,除非他自己想死。